浪荡子里，比眼前人帅的，倒是还未曾见。
寻常男子若是有这般姿容，便少不得被姑娘追捧，容易多出许多自负傲气，交谈少了趣味，姑娘也知不是伴侣良选。
所以如今世间话本上多流行些不怎么言语，面容冷峻，其实则隐藏真实身份，身怀绝技的男子。
眼前这人若矜持些，做个冷面后生，不说话端着在窗边一坐，便会有不少小娘子来窗下徘徊朝他扔香花瓜果了。
何必如此孔雀开屏似的献殷勤。
无事献殷勤，非奸即盗！
宋九霄拨开脖颈的手，同时狠狠一脚踢在他小腿胫骨上。
这位置，饶是自己受一下，也是站不住的。
果不其然，云生腿麻得噗通一下单膝跪地，诧异抬头看她。
宋九霄也有点惊讶。这人求欢被拒，倒并没有其他人被拒之后的恼羞成怒，倒打一耙，敬酒的酒杯还紧紧端在手中，一滴未洒。
这手指肿得实在不太美观。
而他穿着一身里衣乖乖蹲着还举着酒盏……这景象着实有点滑稽。
“绝色美人我见过不少，自己是个什么模样我也再清楚不过，并不是个能叫男人一眼倾心的娇软美人。路上随便拉个人问问，说你贪图我美色，只怕要笑我癞蛤蟆痴心疯。”宋九霄转了转自己手上酒杯，前倾身子，环顾一圈，落在他脸上，“我这家徒四壁，你也看到了，不过勉强糊口，算不得良配。”
云生疑惑：“你嫁了多次也没存些金银细软么？”
终于上钩了。
宋九霄暗想，这小白脸绝对是听说她得了八个死前夫的遗产来吃绝户的！
“是啊，我嫁的多半命短，看人入了土，一串铜钱都懒得打发，总是能寻到由头被净身出户。”宋九霄扫了眼桌案上的彩礼，嘲笑他，“不过活着的时候像你这么抠，凭姿色入赘的倒是第一次见。”
云生：“姑娘是嫌我……穷？”
“对。咱俩都穷，日子不好过。我嫁了那么多次，也醒悟了，寻常人越穷心越苦，人心苦了就爱折磨身边人，日子自然就更难过了。我若再来要嫁也只嫁个世家大族，穿金戴银，吃香喝辣，儿女为官做宰出人头地，奴仆前呼后拥，出门乘车被人艳羡。合离后，你也可以早日寻个富家女，岂不是两全其美。”
宋九霄说完，自己先乐了，转着酒杯美滋滋凑到唇边。
反正只要自己咬死没钱，和他一样想攀富贵，都是一路人，合离指日可待。
酒还未入喉，面前单膝跪地之人突然一手按住她膝盖，起身单手绕过她臂环，借着她失神不仅一饮而尽，还顺势抬了她的酒杯。
待宋九霄回神，交杯酒已饮。
“今宵有酒未能醉，明日之事如何知。”
云生抬眼见她呆愣，笑着站起身。
宋九霄哑然喝了杯中酒才意识到不该喝，但酒已入喉，想吐又吐不出，直接呛入气管，辣酒呛得直咳嗽。
多年未有人敢灌她酒。
她抹去嘴角残酒，手肘推开云生想帮她抚背的手：“滚！”
不得不承认的是，喝交杯酒时云生那一抬眸的眼神，的确让她半分失神。
好像在哪见过。
自己露脸最多的地方，如若在军中不曾见，那便是在都城。
班师回朝前，宋九霄就知道，等着自己的，是比战场还凶险百倍的官场。
人红是非多。官场不似战场，输赢成败，显而易见。
官场明面心平气和，推杯换盏，背地暗流汹涌，阴狠诡谲。
一夜之间，大街小巷都知道宋家有一女将，中了敌军美男计，害死宋家几乎满门忠烈，骂她怎么不一并殉死赔罪。
可没成想祸害不但没死，还打了胜仗班师回朝，得了定国将军封号。
市井街巷都在传闻定国将军一朝得势，不念族人，挥金如土，青楼花街夜夜笙歌，必定日后风光一时，骂名一世。
可世人骂的是女将，是宋家命硬克男的孤女，是得了封号便忘乎所以流连花街的定国将军。
就连那位高高在上的明帝，也只道她宋将，从未将她的姓名完整留在任何一道文书上。
都城繁荣，人声鼎沸，却无人在乎她的名字。
亲友亡魂留在青山，亦无人再唤她的名字。
芙蓉山，村民和顺，当小寡妇躺了几年，倒是有些模糊，曾经自己那些经历不过尔尔。
如果，他是认识当年宋九霄的人，也许做个伴也不错。
“你见过我么？”宋九霄问。
“也许吧，”云生望着她微红泛着水光的眼睛，伸手拭去眼角咳出来的泪痕，“毕竟附近花街酒肆常来常往，偶尔擦肩也是寻常。”
那就是没见过。
没见过就没见过，还说这么多有的没的，给姑娘种和他有缘的错觉。
果然是个浪荡子。
虽然自己也荒唐过，但还是不想继续荒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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